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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和離倒計時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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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大的喜訊”五個字,成功勾起了白婉的好奇心。節日當夜,白婉拜完織女娘娘,便駕馬車前往意和琴坊。

教坊司新來了名琴師,脾氣古怪,瞧不上制造局的官琴,非讓人到各地琴坊訂制用各色寶石所制的八寶琴,說此琴方能奏出金玉之音。

蕭素馨見幾個姐妹被他鬧騰得沒辦法,才想趁約白婉的功夫,到意和琴房問問,斫琴師能否制出這種近乎絕跡的古琴。

沒想到教坊司也有琴師,還是個男人,白婉嘖嘖稱奇。

“算不得男人,前陣子剛去的命根子。不過據說進教坊司前中過進士,亦是官宦之後,只看他外表,倒看不出是個太監。皇上曾經下江南,特別喜歡聽他彈琴,是以他家裏獲罪後留了他半條命,放進教坊司裏,任司樂之職,編曲寫譜,傳承琴技。”

蕭素馨並不想多提這個無關緊要的太監,她今天來,是為了給白婉看病,以及送蕭於鵠親筆信的。

白婉和那被蕭素馨極力誇讚的行腳女郎中互道了安,猶豫著,還是將皓腕伸出:“麻煩您了。其實這幾日回家,我身子反倒好些,似乎不是什麽大毛病。”

“是丁是卯,我一看便知。”女郎中開始診脈,望聞問切,眉頭不覺深鎖。

她這樣又讓白婉緊張:“大夫,嚴重嗎?”

女郎中並未即刻作答,只問:“少奶奶現吃的什麽藥?”

白婉把方子呈給女郎中,道:“現有的藥是我夫君找的郎中所開,藥是下人們熬的,那女郎中你應該曉得,盛京出了名的女科聖手。便是石女吃了她的藥,來年孩子都該呱呱墜地了。”

白婉對自己的身子已是絕望,不過不願拂蕭素馨的面子,才讓這來路不明的大夫診脈。

女郎中思忖片刻,也不知想到什麽,只道:“這樣,我先給您開個新方子,您照著吃七天試試。”她欲言又止,還是先到外間寫藥方。

白婉點點頭,等人出去便失笑道:“素馨,你瞧瞧,她臉色愁成那樣,我真沒救了。陸郎給我找的郎中亦是極好,我倒不忍心他亂花銀子。”

“請大夫值幾個錢?陸大人位高權重,這點銀子都花不起?”蕭素馨打趣她,想起今天的緊要事,忙從懷裏摸出個烏木描金錦盒,“你猜猜,這裏面是什麽?”

“嗯?”

白婉懵懂,打開錦盒,見到本巴掌大的連環畫冊。藏藍色的書封,上書《南游小記·贈婉兒》七字。白婉認得那字跡,不同於文人的規矩匠氣,抑或浪子的疏狂潦草,它筆觸雄渾,鋒而不利。

白婉豁然擡眸,從蕭素馨含笑又淚光盈盈的眼底,讀懂了她所謂的“天大的喜訊”是何意。

“他……”白婉的呼吸陡然變輕,生怕是夢境。

“他沒死。”蕭素馨的聲音,又將白婉的思緒從遙遠飄渺的地方拽了回來。白婉這才有了些微的真實感,但表情仍舊呆木。

蕭素馨前兒就得到陸松節傳的信了,不僅信未拆,錦盒也未開,想是收到後就直接轉送過來了。她見信如面,便知陸松節所言非虛。

蕭於鵠在信中解釋,自己被水匪襲擊後僥幸得生,休養了許久方才康覆。後思圖報國,隱姓埋名從軍,不敢輕易暴露身份,才沒有寄信回家。今年初試著將七根琴弦寄回舊宅,未得回音,只得繼續忍耐。

關懷幼妹之餘,他另單獨寄了份禮物給白婉,也即這本他親手所繪的《南游小記》。

白婉心臟噗通,幾乎快從胸腔內跳出。艷色指尖輕撫畫冊,壓抑著激動之情,翻開扉頁。

原來這本畫畫的是他這些年在南邊的見聞。他本要被官差押到福建服苦役,出事後就停在了江浙一帶,機緣巧合下,他又去往福建參與了鎮壓太明起義軍的行動,隨後才返回浙江,調任衛所千戶。

在畫冊中,他既畫了驚險的海戰,也繪了些福建至江浙一帶的風土人情,還在畫旁仔細備註,勾白婉想起曾在江南的往事。他不善言辭,這次落筆話卻很多,隔著沒有生氣的紙張,仿若向導帶著白婉同游。

“……六月初九,我做了個人形紙鳶,照著婉兒的模樣做的,大致像這樣,放得比任何人的都高,都遠。”

“……今天在南邊過的端午,第一次看賽龍舟……婉兒,你原是吃肉粽的,肉粽裏並不是只放肉,還放了豆子、芝麻,的確比我先時亂做的香。”

“朝廷的邊境比我想象中更加混亂,水匪猖獗,屢禁不止,海上貿易崩壞,倘若早點來,興許還能帶你見見從海那邊來的胡商……這裏有人賣七丈高的珊瑚樹,通體碧綠,色澤晶瑩,非常漂亮……調任太監們過來做監軍,鎮守,實在是禍亂國本之舉。他們只知以權謀私,挾私報覆,空寫名目侵占軍餉,更有甚至,冒領軍功濫殺無辜,敵人一來便聞風而逃,全然不知禦敵之策,令人不齒……對了,這是我最近設計的進攻方陣,有需要改進之處嗎?我還改良了舊式火銃,你覺得如何?或許,你對這些並不感興趣……”

越往後翻,他的話越密,仿佛還有很多很多想說的,只是紙張有限,他沒法說完了。白婉不知怎麽想起陸松節,猶記得陸松節南巡歸來,僅送了她一方錦帕。

且不是獨一份的錦帕,只是為了求她辦事才贈的。

翻著翻著,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。上面僅有一句,“婉兒,你還好嗎?”

白婉終於沒有忍住,背過身掩住臉面,啜泣起來。

“姐姐。”蕭素馨見狀,忍不住關切道。

白婉擺擺手,示意她什麽都不必說。“讓我自己待會。”

知道蕭於鵠還活著,她比任何人都喜悅。可現在,更多的是遺憾。她知道蕭於鵠千言萬語凝成一句“還好嗎”,是因為什麽。也知道蕭於鵠畫了整整一本畫冊,卻不敢說出口的是什麽。

她早已成親,他們不可能了。

她不會因為他還活著,轉而又把心思投在他身上。他應是清楚的,只能遙遙問她是否安康。

白婉沈默著,任消沈的情緒無孔不入吞沒她。不知過去多久,她才拭幹淚痕,轉臉,見蕭素馨也翻起畫冊。

“哥哥偏心,給我寄的信寥寥數字,卻給姐姐單獨繪小人。”

白婉心緒已平靜許多,不禁莞爾:“你嗔他,回頭他也給你畫。何況這畫,你也看得的,不是嗎?”

“倒也是。畫得挺有意思。”蕭素馨看得津津有味,發釵的流蘇也跟著她輕擺。白婉留意到,她若隱若現的鎖骨處似有細閃之物,像是給貓狗拴的金項鏈,鏈子上還刻了字,做工極精致。

寬大的袖口沿著她皓腕滑下,小臂上是若隱若現的紅痕,若蠟淚所燙。白婉好奇誰這麽對她,但又怕傷了她自尊,不敢多問。

少頃,女郎中進來,卻沒有給白婉呈新方子。白婉奇怪,她踟躕片刻,垂首道:“少奶奶,我仔細看過您的方子,是極對癥的,我寫來寫去,還不如您的舊方。我不能不告訴您,可能您的病好不了,跟方子沒關系,跟府裏的人有關系。您細想想,藥到您口中,經了幾人的手,有沒有人想害您?”

白婉和蕭素馨對視一眼,寒意不覺攀上腰背。

緘默會,白婉向女郎中道了謝,請人帶她到外頭行賞,自己卻不安地糾纏著身下羅裙,久久沒有言語。

蕭素馨問了幾次,白婉也不作答。白婉很清楚,陸府上下除了陸松節,沒有人不喜歡她。私宅那邊的張幺妹,亦沒有辦法把人手安插到她身邊,而尋醫煎藥的事,是陸松節一力操持,根本無須她過問。

那麽,有沒有一種可能,他不叫她過問,不是怕她勞心費神,而是為了在藥裏動手腳?

他換的藥能傷害她幾分,會讓她神不知鬼不覺死去嗎?

他為什麽這麽做?

他到底多厭她,對她如此陰險?

白婉越想越惡寒,以至摳到自己腿上的肉都不覺疼痛。她睜眼,只覺得面前的景如覆了層陰翳,黑沈沈的看不真切。陸松節的身影就藏在那後頭,眸光惻惻盯著她。

啊,白婉忙別過視線,思緒越發混亂。溫柔恭順、言聽計從,陰險毒辣、兩面三刀,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?真的是他在害她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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